日期：2022-4-29（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1.
第一次见到宁夏，是在夏初的清晨。房东直接把钥匙交给我，说让我自己去楼上看房。还不等我反映过来，她就急急地去忙别的事儿了，对于租房这种小事，她似乎并不在意。
地址很详细，并没有耗掉我很多时间。推门，见满地的东西散落得同垃圾堆没有区别，心中顿觉窝火。房东欺骗了我。电话里，她分明告诉我房子装修没多久，还很新，结果来了之后却是这副模样。
我正气愤地想要离开，却不料房内有人喊：“我今天就搬，马上收拾完。”
沉默半晌，我没有答话。
那个人终于抱着一堆衣物从房内走出来，见我之后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似是明白过来，只说：“是来看房的吧，你慢慢看，我今天收拾好就走。”
我僵硬地站了一会儿，始终没挪动脚步。
见地上这么脏，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女孩子住过的地方。屋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除了家用电器，只剩下空荡荡的白墙壁和满地的东西。垃圾袋和脏衣服纠缠在一起，地板看上去也是好久没拖过了。对于我这种有洁癖的人，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呆。
她大抵是察觉到我有嫌弃之意，不由得开口说：“房子不错啦。价格也不高，空气也好，光线也好，还很新。等我收拾完，很快就好。”
“这么好，你怎么要搬？”我瞥了她一眼。
“搬？当然是要搬的，这里离公司太远，不方便。”她边说边把东西往行李袋里塞。衣物和日常用品，还有一些乱七八槽的东西，她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分开，只觉得能装下去就丢进袋子里。对于这种情形，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去发现这个房子的优点，比如光线，比如价格，比如……我想如果我不看地板，应该会对这间屋子很满意。
“嘿……怎么样？不错吧！”她又冲我笑了一下。
“马马虎虎。”我有些犹豫，但却受不住价格的诱惑。楼层有点高，没有电梯，所以比起同类型的房子要便宜很多。但考虑到我正要减肥瘦身，也就觉得这个高度正好给我锻炼。只是，刚进来就要做大扫除，内心仍是有些郁闷，且这大扫除还不是一般的力度。
“订了吧，这里好些东西我也不带走，你留着还能用，不浪费。”她笑嘻嘻地说。
“不带走？哦…这个不用，东西我都买好了，只等着搬家。”
“那行，我卖给收二手货的。”她一面说一面用膝盖压地上的行李袋，似乎是想把剩下的东西也都塞进去。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没有多余的行李袋吗？弄一起不好整理吧！”
“有袋，但袋多了麻烦，体积太大。”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停止这个动作扭头问我：“你觉得我不像女孩子吧？”
“……还好。”我一时语塞，只得随便应付一句。
“还好就是肯定的意思啰。你们说话都喜欢这样模模糊糊，不肯正面回答，真狡猾。”她嘟哝着说完这句话，再不言语。
我只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该走该留。
时间又耗费了许久，我终是在屋内慢慢绕了一圈。阳台是我喜欢的开放式，采光极好，没有玻璃窗，只有简单的防盗网，看起来比别处好很多。窗台上有几盆小花，估摸着她是不打算带走的，这个也很好。撇开旧物不说，房子确实比较新，至少墙壁是干净的白色。
“看好了吗？”她走过来又问了一句。
“差不多……”
“又是这么不干脆的回答。”她还想说什么，碰巧手机响了，也便循着声音找进房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手机和衣服一起被她塞进了行李袋里。没有任何犹豫，她拉开拉链就把方才装好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等她翻出手机的时候电话铃声早就断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果断回拨过去。听声音，该是在和搬家公司通话。听见她说十分钟左右就能下楼，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堆不明物体。
挂上电话，她跑出来和我说：“你下午就能搬东西了，我马上弄完。”
“行，我去和房东说一下，顺便多要一副钥匙。”
“不用了，我这套给你，加上你手上的那套就成了。”她说完把钥匙递给我，随后又投入到和行李袋奋斗的过程中。
我稍稍站了一会儿，推门离开。下楼时掏出她给我的钥匙看了看，钥匙串上挂着一个透明小袋，里面有张卡片写着宁夏，随后附有一串数字。大约是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我忍不住笑了笑，回头望了一眼楼上。
2．
秋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因没人帮忙搬家而犯愁。听见他的声音，我笑嘻嘻地要他来帮忙。他应了一声，随后便挂断了电话。约摸半个小时的样子，他果真就出现在我屋门口。
“东西多吗？”他进门就问。
“不多，就这些。”我笑眯眯地答。
“只有这些？那些都不要吗？”秋天指了指不远处放着的一些家用电器和物品，愣愣地问。
“不要，搬到那边之后我买新的。”
他闻言摇了摇头，说：“你这喜新厌旧的毛病啥时能改改。前阵子才买的风扇，崭新的，你买的时候还说可爱，这么快就厌弃了……”
“别废话了，赶紧搬吧。”我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身去屋内拿包包。
“初雪，你真不能这样浪费。这个月你的信用卡又刷完了吧？”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我说不要就不要。马上发工资了，信用卡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上次是公司拖欠工资嘛，要不也不会找你借钱周转。而且我很快就还给你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这回事儿，真小气！”
“不是……你买的时候都很喜欢，现在随随便便就扔了，你忍心吗？”
“只是一件东西而已，有什么不忍心的。当时我是喜欢啊，可是现在我不喜欢了。”
秋天沉默半晌，提着行李袋走到门口，嘟哝了一句：“怪不得没事儿就换男友，那些人肯定和东西一样……”
听到他的话，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直到搬家的时候才意识到选择没有电梯的高楼层有多痛苦。只是一瞬间就想放弃了，什么破减肥计划。可是房租已经交了三个月，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有房子，那么脏乱，简直没法住人。
“好了，开始大扫除！”秋天一脸平静地说。
“累死了，让我休息会儿！”
“休息？这么脏，你在哪里休息？”他蓦地笑了。
“我……我拖地……”
听到我的回答，他好像很开心，因为我看见他笑眯眯地去储物间找拖把和抹布。
再看看房子，光线确实不错，阳台我也很满意。可是，之前阳台上的几盆花消失了……为什么整个房子里，我觉得最有可能被那个叫做宁夏的女生丢弃的东西最后却被她带走了？她连屋子都不肯收拾，竟然会惦记着那些花草，我实在想不明白。
大扫除进行到一半，忽然听见了敲门声。开门，居然是宁夏。
“嘿……我们见过的！”
“嗯。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拿？”我抬眼四处看看，确定没有什么遗留物品。说起来，她连花草都搬走了，怎么可能会有残留物。
“书……还有很多书没拿走。房间的书架上。我搬完就不会打扰你了！”她说完直奔房间。
跟着她走进去，确实有满满一架子书，之前竟然都不曾留意到。
她很小心地把那些书取出来，再一摞摞地摆放好。厨艺、茶道、日语初级、英语四级、会计学、医学、计算机工程学、营销管理、化妆美容……竟然还有《申论》以及胎教相关的书。我震惊了，已经弄不懂是该佩服她博学多才还是该感叹她是我见过的最奇葩的人。
让我觉得疑惑的是，书的摆放虽然和她收拾的东西一样乱七八槽，但她却一本一本，放得很仔细，仿佛怕它们受到损坏。
“唔……你很厉害！”秋天的声音突然蹦到我耳中。
我回头看着他，他的脸上莫名地挂着很阳光的笑。他居然会这样赞美一个人，那个只会唠叨我乱花钱的秋天，竟然也会这样由衷地夸奖一个人。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亦或者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去认识他。看到他的笑，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嘿，没什么，兴趣广泛而已，觉得什么都有意思。花草是艺术，厨艺美容也都是艺术。”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秋天笑着说。
“不是说生活中不缺少美，缺少的只是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吗？认识美，发现美，享受美，这样我就能以更积极的心态面对人生。”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什么都是艺术？”
“嗯。我所理解的艺术不只是绘画、雕塑之类的东西。任何东西，只要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就会是艺术。美食也一样，所以我也会学厨艺。看这么多不同种类的书，只是想了解更多的知识，这样才能去创造。”宁夏说着停下手中的动作，只微笑着望着秋天，很专注地和他说话。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忍不住插嘴说一句：“胎教能学到什么！”
她愣了一下，笑容蓦地从脸上抽离。许久，才淡淡地说：“确实没什么用，这本书最没用了。”
说完这句话，她缓缓地从整摞书中准确地抽出那本书。崭新的，似乎一页也没翻过。她拿在手中又看了许久，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预备翻开看一眼，可瞬间这个想法又冷却了。很小心地把它放回去之后，她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整理地上的书籍。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秋天，弄不清状况。
3.
房子终于收拾干净了。望着床边空荡荡的书架，突然觉得心里空空地疼。秋天说要帮宁夏搬书，于是把我一个人留在上面休息。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没有来电话。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向我报告他的行踪。
仰面在床上躺了许久，久到阳光已经褪离，月光从窗户里漏进来，秋天也都不曾和我联系。无数次拿起手机看了又看，可却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一直以来他都陪在我身边，每次失恋也都是他在安慰我。仔细想想，我除了找他帮忙，好像从不曾关心过他在哪里，去做了什么。他若有要紧事不能见我，总会事先和我说明。可是这一次，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房子很空，除了秋天强烈要求我带来的被褥和衣物，别的什么都没有。该拿走的宁夏都拿走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很后悔没听秋天的话。那些东西我不该随随便便就丢弃。
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第二天还没有起床，秋天就过来了。他的来电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拿起手机看见他的名字时，第一次没有发脾气，反而觉得开心。
收拾妥当，开门。却见他惊讶地说：“我说呢，弄这么久。你化了妆是要去参加舞会吗？最近不是没男朋友吗？”
“我们不是要出门买东西吗？”
“什么？我俩都认识多少年了，出门买东西需要打扮成这样吗？你不会是故意的吧，为了让我一个人拿所有的东西，所以故意穿了高跟鞋。”
“……我换双平底鞋，等会儿我也拿东西总行了吧。”
他又是一愣，忽然说：“初雪，你吃错药了？”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蓦地意识到今天自己一反常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
“那……你等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算了，别换了。穿高跟鞋也成，反正你一定会买一堆有用的没用的，等会儿打车到楼下，慢慢搬上来。”
“喂，我有你说的那么差吗？”
“你不是一直这样吗？我就奇怪了，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说话也很不正常。”
“我……”他的话让我哑口无言。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最奇怪的是到了超市之后，我看见什么都不想买。因为我不论看见了什么，都会想起秋天一脸无奈地说：“初雪，你买的那个没多大用，你不觉得吗？”
可是，那些东西怎么会没用。我喜欢新鲜感，我喜新厌旧，我不喜欢了就丢掉，一点都不可惜，因为它们都曾满足了我的需求。可是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竟然可以随随便便就丢掉一个东西。秋天说，那些男朋友就和这些东西一样，不论长得多帅，只要我觉得不新鲜了，就会像丢掉一个已经看腻的洋娃娃一样，头也不回地塞进垃圾桶。我果然是最差劲的人，秋天数落我是对的。可是，秋天却对宁夏笑了，他从来没有那样对我笑，也从没夸奖过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最后我却比不上一个刚认识的宁夏……心里有个地方，开始生生地疼，我不知道原因。
休假结束了，我第一次这么期待上班。我想只要有了正常作息，一切都会如初。我相信。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渐渐发现秋天来找我的频率变少了。他开始和我提起宁夏，说她的设计很独特，仿佛有思想。他会频繁地在我面前夸奖宁夏，说她眼中的那个世界很美好，没有任何杂质。通过和她的交流，他能看到一个不曾感受过的世界。
秋天越来越开心，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只是提起她的名字，他的脸上都会洋溢着微笑。可是我心里，却越来越空。我以为只要我变得忙碌就会有所好转，于是我每天加班，失眠的时候爬起来看营销管理，不停地逼迫自己努力工作。领导开始越来越重视我。在会议上，我总会被点名表扬。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在期待的荣誉，得到主管的位置，得到领导的赏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而又是为什么，秋天已经看不见我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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